康熙十年五月二十八未時末，乾清宮。
康熙坐于龍案后翻看李德全奉上來的調查資料。
殿中央李德全躬身而立，垂首不言。
殿側梁久功無言的指揮著宮侍見方才康熙因為憤怒而掀翻的奏折，擲出的茶盞、御筆收拾起來，打掃干凈。
全程，除了康熙翻動小冊的聲音外再無他聲，氣氛凝重的無一宮侍膽敢放肆呼吸。
就在殿內氣氛越發僵硬沉重之時，小年子快步走了進來，跪于李德全身后側，揚聲報道：“稟皇上，皇后娘娘想要見您，張院正言皇后娘娘許就這一時半會兒的了。”
康熙翻動小冊子的手一頓。
梁久功李德全等人直接跪了下去，更是死死屏住了呼吸，頭垂地越發低，眼睛絲毫不敢往外轉動一下。
康熙聞言沒有說話，眼睛盯著桌案上記載著噶布喇和索額圖這個月來某些動靜的小冊子，以及自打承祜阿哥出身以來，赫舍里一族某些子弟的一些動作的小冊子。
許沉吟了許久，許也就是幾息的時間，康熙長嘆一聲，輕搖頭。
罷了，還是再去見見皇后吧，那畢竟是自己的發妻。
年少夫妻，情份雖消弭無蹤，但香火情總在。
更何況皇后還是承祜的親生額娘，索尼的孫女兒。
不過，一碼歸一碼，噶布喇和索額圖幾個該收拾還是得收拾的。
且動作還要快，不能拖，不然這一拖就得拖到國喪后，錯失良機。
等一個月后他要再想動手，就得另尋時機了。
而這個機會，噶布喇那個老狐貍可不會再輕易叫他尋到。
只是如此一來，承祜的處境就有些尷尬了。
康熙閉眼細思許久，終是找到了上佳的解決方式。
“上茶。”
方才著實太氣了，這會兒緩過來，康熙只覺嘴里發干。
“喳。”
梁久功應了一聲，給跪在身側的小太監使了個眼色，小太監趕忙退了開去。
康熙站起身出了龍椅，雙手一張，眼睛便閉了起來。
梁久功見狀瞬間回憶，忙上前給康熙細細理衣正冠。
須臾，茶水也送上來了，康熙端過來慢條斯理的啜飲著，直到小半盞茶都下去了這才抬腳往外走。
梁久功同李德全對視一眼急忙跟上。
康熙趕到坤寧宮時坤寧宮的宮侍既繁忙又安靜。
數名太醫亦是安靜的候在殿中，沒有絲毫的交談，神色肅然凝重，直待聽到皇帝到來的通報聲這才稍松了口氣兒。
“微臣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金安。”
“起罷。”
康熙便朝內室走去邊問道：“皇后現今如何？”
“回皇上，皇后娘娘半個時辰前清醒過一刻鐘，這回兒有暈厥過去了。”
“皇后還有多少時日？”
“不出半日，若是要金針刺穴，激發生機，許，許只能有兩刻鐘的時間。”
張院正抹了抹額上的細汗，只覺心都快要從張合的嘴里跳出來。
來到內室，皇后的額娘佟佳氏正圍在床邊候著，見康熙進來了忙退至一旁，福身行禮：“臣婦見過皇上，皇上萬福金安。”
康熙看了一眼床上面色青白枯槁的人，淡淡道：“張院正。”
“是。”
張院正悄步上前給皇后行針，皇后沒幾息便清醒了過來。
康熙見人醒了，坐到床沿上定定看著皇后，梁久功和太醫等人悄聲退下，佟佳氏抿抿唇也跟著退了下去。
皇后眨了眨眼睛，忽的沖康熙艱難的笑了笑。
皇后有很多話想要同康熙說，想要讓要好生照顧承祜；想要讓他莫要過多苛責噶布喇……
只可惜，皇后現在口不能言，手不能動，只能通過眼睛傳遞情緒。
康熙沒有說話，只仍舊定定的看著皇后，直到眼淚充盈了皇后的眼眶，方才道：“朕明白你的意思，承祜是朕親子，朕只會好生待他，護他，你放心吧。”
皇后眨掉眼眶中的眼淚，又朝康熙眨了眨眼，想問家中的阿媽額娘。
皇后雖然只能躺著不能動彈，每日清醒的時間也不多；雖然以往做過不少糊涂事兒，但到底不是個蠢的。
再怎么說，她也曾被索尼教導過數年，政治敏感度還是不差的。
她雖傷心自己被阿瑪舍棄了，但后來仔細一琢磨，多少也能明白阿瑪的不得已。
最重要的是她如今已經這般了，不原諒又能如何呢？
她的承祜可不能沒有母族看護。
是以，再如何，她也始終希望娘家能好好的。
只可惜，康熙的回復要叫皇后失望了。
“皇后，你貪心了。”
康熙留下一句冷言便不再理會因為他的話神色驚慌、絕望、滿是凄楚的皇后，顧自站起身朝室外走去。
將要走至側間時康熙頓了頓。
“朕讓承祜過來看看你，該如何做朕相信你應該心里有數。”
話落，康熙出了內室外間，來到正殿，看向候在一塊兒的趙進忠和文扎嬤嬤，問道：“承祜呢？”
趙進忠上前一步躬身道：“回皇上，尚在慈寧宮。”
“讓承祜過來見她皇額娘最后一面。”
趙進忠欣喜應道：“喳。”
應罷，快速退下去安排。
康熙看著趙進忠漸行漸遠的身影，念著慈寧宮和坤寧宮一來一回的時間，心頭不禁感慨萬端。
看緣分罷。
康熙十年五月二十九日申時中，皇后薨逝。
康熙哀慟不已，輟朝五日，并命令諸王以下文武官員及公主王妃以下、八旗二品命婦以上，俱齊集舉哀，持服二十七日。
康熙皇帝破例逾越禮制，奉安梓宮（皇帝、皇后的棺槨）于乾清宮，設幾筵、丹旐于乾清宮門外之右。
如此一來，赫舍里皇后成了清朝第一位，往后也不知道能不能有的停靈于乾清宮的皇后。
赫舍里一族和赫舍里一黨，以及心向皇太子的漢臣精神一震，噶布喇索額圖等人那更是宛若腳踩七彩祥云，整個人都飄飄然。
這般還不夠，康熙還每日都會去皇后梓宮前舉哀，文武百官皆道帝后情深。
然，康熙這些行為在明雪看來都是作秀罷了，為的就是穩定并提升承祜的身份、地位、處境，為承祜的政治資本加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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