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年把那些污蔑他抄襲和惡意滋事的人告上法庭。
畫展沒能如期舉行。
具體時間再定。
祈年忙到焦頭爛額,忙完這一陣子,從楊舟口中得知盛華灼做了闌尾切除手術住院的事情。
祈年趕去醫院的時候盛華灼已經出院。
自責感在他心尖蔓延。
祈年打開盛華灼的聊天對話框,記錄顯示,兩人上一次的聊天停留在一月前。
盛華灼發了個兒童節快樂的表情包,他未回。
他當時為什么沒回消息……
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事,大的小的。
記不清了。
祈年退出聊天框,蕭條身影溶于晨曦間的長廊,后腦勺抵著墻。
不會處理感情,不知道該怎么辦。
他恨自己。
她現在一定更恨他。
祈年習慣自我消化情緒,從醫院回到畫室,靜坐一整天,昏暗的房間里有月光入侵,照在他清冷的面龐上。
他忘記回消息,是他的錯。
盛華灼消失的這一個月里,他不曾主動聯系過她。
主動不難。
只是一旦涉及感情層面,他的心智和腦力都過于遲鈍,再次拿出手機編輯消息,手機光亮將他的皮膚映得更顯冷白。
祈年:[傷口好些了嗎?]
盛華灼未回消息。
一直沒回。
現在的她一定不想看見他。
祈年理解,所以僅是囑咐傭人做了術后修復的補品給盛華灼送去,同時聯系家庭醫生一同前往。
他不出現。
在家中等待,傭人阿姨回來后,走到哪兒,祈年悶不吭移動到哪兒。
然后自以為很不明顯地問這問那。
往常一天說不了幾句話的嘴巴閑不下來似的。
阿姨寬慰道:“放心吧先生,小姑娘恢復的特別好,做了十大碗湯,喝的連個渣都不剩。”
“應您要求,我去小姑娘的月租房預存了三天的食物,吃完我再去做。雖是老小區,但安保挺好,燃氣也安全,鎖換了新的……”
阿姨繼續說。
祈年一字不落聽著,唇角微微揚起。
待阿姨講述完畢,他問:“您能教我做蛋糕嗎?”
“?”
“23號,給小姑娘過生日。”
阿姨大喜,先生終于開竅了!
可要趕緊和好啊。
“好好好,小姑娘喜歡吃草莓,藍莓,火龍果……哎呀!”阿姨一拍手,“她什么都喜歡吃,做水果拼盤蛋糕吧,大一點!”
祈年沒意見。
而后阿姨的反射弧拉回來,先生可是廚房殺手,要做蛋糕?
這……
她面露難色。
罷了罷了,最多是丑一點難吃一點,心意最重要。
大半個月時間過去,在失敗了九十九次后,祈年終于成功做好一個20寸的大蛋糕。
有人問祈畫家的畫展怎么沒了進展?
還有同學問祈老師為什么請假了?
楊舟觀賞著手忙腳亂做蛋糕的祈年,搖了搖頭,還能為什么,給他家姑娘做生日蛋糕呢唄。
還要搞驚喜,不許他提前泄露。
否則就把他年紀輕輕鑲假牙的事抖出去。
幼稚。
楊舟用牙簽摳摳假牙。
至于那些作廢的蛋糕……幾乎全進了楊舟的肚。
楊舟近兩年都不想再吃一口蛋糕!
祈年系著圍裙,將五顏六色的水果切成相同大小,用鑷子一塊一塊輕放在蛋糕上,拼成盛華灼的臉。
像一件藝術品。
殊不知,楊舟在身后錄像,忍俊不禁地感悟:“不得了不得了,祈老師都會做蛋糕遼。”
祈年回眸,陰陽怪氣的楊舟立馬收回手機。
祈老師不喜歡拍照,他覺得自己要殉。
祈年卻慢吞吞將蛋糕移到另一側,淡淡道:“來這拍,光線好。”
楊舟眼睛瞪得像銅鈴!
蛋糕放冰箱,楊舟開車去取祈年定制的項鏈。
熱燥的天奇跡般變得昏沉。
祈年對鏡練習數次,撥通盛華灼的電話,約她來別墅。
也叫來了季言崢。
兩人進了書房,季言崢聽聞此事,問道:“你怎么不去接你家小姑娘?”
祈年頓頓,半晌真誠發問:“要接?”
季言崢:“……”
季言崢順順氣,擺出職業操守,不跟病人生氣。
“剛才打電話怎么說的?”
祈年回憶,字斟句酌回答:“有空嗎?來別墅一趟,有事。”
“沒了?”
祈年點頭。
季言崢掐人中。
這和“放學別走”有什么區別?溫和版的?
“有進步,至少不是只說一個‘過來’。”季言崢極力鼓勵,祈年還微微笑接受他的表揚。
季言崢語噎,繼續夸道:“不錯,會笑了。”
祈年與世無爭的臉上再次松動。
季言崢畢竟是精神科主任,輕松讀取祈年的每一個微表情,看來這家伙是栽了。
困擾祈年多年的病情終于等到良藥。
只是良藥苦口。
不知祈年能否接好這味藥。
季言崢先跟祈年聊了會兒最近趣事,讓他放松下來,順勢輕聲問:“你為什么答應跟小盛在一起?”
祈年眼角噙著笑,嗓音仍舊淡然無起伏:“因為煩。”
但慢慢地,越來越喜歡她來煩他。
他表情不外露,只有自己知道,冰冷無望的心是如何溫熱起來的。
季言崢一愣,煩就煩,眼睛笑什么啊。
季言崢還未開口,盛華灼敲門進來,漠著一張精巧的小臉,而他被請出門外。
盛華灼送給祈年一個桃木手串,問他是不是不喜歡。
祈年想說喜歡。
喜歡。
特別喜歡。
但喜歡這兩個字,猶如他的心魔,一經觸動,心緒便會紊亂不堪,一朝拉回從前,他還是無法正常表達情感。
原來他的病一直未好。
桃木手串斷裂,珠子灑落滿地,在寂靜的書房中竟覺刺耳。
“喜……”
祈年僅是發出一個音節,無力感襲來。
腦海中充斥著無數聲音。
——“他竟然跟他的父母不熟?難道是撿來的孩子?真奇怪。”
——“他肯定不愛他的父母啊,都說不出愛,不是很簡單嗎?”
——“媽媽說,這種人有病,很可能是智障,我們不要跟智障玩!”
寂靜無聲的書房里,祈年卻覺吵嚷不斷。
對于盛華灼不想讓別人知道她有病這件事,他頓時能感同身受,
面對盛華灼口中拋出的一句句。
祈年想解釋,他都可以解釋的,可……
他說不出口。
他知道她的全名,只是更喜歡九九這個稱呼,因為獨一無二。
他喜歡她送的手串和香水。
他今天是要給她過生日,親自為她設計了一款項鏈作為生日禮物。
各種情緒堆壓,祈年喘不過氣,嗓子像是被強力膠粘上,怎么也撕不開……
為什么說不出口!
如今的他更多的是害怕表達,聽出盛華灼言語中的失落,對他很失望。
他對自己也失望。
“嘭。”
門關,盛華灼走了。
……
楊舟送完盛華灼,返回別墅。
手里還捂著“以心跳之名”的項鏈,跑到書房找祈年。
室外雨打風吹,烏云密布,天黑壓壓的。
室內黯淡。
楊舟打開燈,眼前,祈年毫無章法地坐在地面,撿著地面的珠子,慢慢串著珠子,眸子里布滿紅血絲,像在壓制什么。
楊舟不禁回想起第一次見祈年的場景。
祈年面無表情,眼底看不出對于生的渴望。
此刻的祈年有了生命力,不對,是這兩年的祈年,活的像個真實的人了……
楊舟停止亂想,走到祈年面前,蹲下說:“我把小同學送回去了。”
楊舟不敢多言,遞還手中的禮物盒。
祈年不言不語。
楊舟退出書房,季言崢簡單說了剛才的事,想跟盛華灼解釋,可這是祈年的隱私,祈年點頭之前,他們沒有權利泄露。
而且兩人并不知這件事的全貌,不好插手。
只是祈年……
楊舟夸張道:“季哥,祈老師這樣能成嗎?他又跟外界失聯了,不會尋短見吧?”
“原本有好轉的跡象,但現在,懸。”季言崢看了眼外面的鬼天氣,又看一眼祈年的鬼樣子,提議道,“咱倆輪流守著吧。”
“行!”楊舟趕忙去把所有尖銳物品藏起來。
季言崢內疚,說白了,這事兒怨他,不該那么問的。
他猶豫一時,決定給盛華灼發微信,一個醒目的紅色驚嘆號入目!
季言崢驚得閉了閉眼,嘆氣。
……
祈年串好手串,外頭的漂泊大雨未停,他讓季言崢和楊舟去客房休息,自己也上了樓。
馬上零點,祈年掉轉步伐去廚房。
拿出蛋糕。
點燃數字蠟燭,一抹光亮在黑暗中肆意生長。
“九九,20歲生日快樂。”他的聲音很低,幾乎聽不到,吹滅蠟燭,盯著蛋糕出神。
他找季言崢側面觀測盛華灼是出于好意,但他忘記了,一切都只是他想,并沒有跟她商量,不知道她是否愿意。
他對人對事冷漠遲鈍,如今還自私。
或許盛華灼離開他,能快樂很多。
祈年回想這兩年,以為自己變了,其實根本沒有,還是什么都做不好,連最起碼的解釋都不會。
他明明已經能感知到情緒變動,知道愛一個人的感覺,可偏偏什么都做不好。
他明明馬上就要說出口了……
這一切歸根結底,是他做的不夠,沒有不會,只有不用心。
不主動聯系,不表達情感,不會關心。
祈年的胸腔似有潮水在用力拍打,眼睛發酸,潮水從眼眶涌出,止不住般,原來這便是悲痛。
蝕骨灼心。
他抵著額頭,淚落成河。
雨兇狠地敲打窗戶,聽著聲聲巨響,他的胸腔好似滋生裂縫,利刺穿透心口,椎心嗜肺。
要說這是極致悲痛,那兩天后的他徹徹底底的經歷了絕望。
當時的祈年串好桃木手串去找盛華灼,這兩天,比兩年還漫長,無時無刻都在自省。
就算,就算不能在一起,他也該去道歉。
卻發現盛華灼無聲無息躺在家中,沒有了呼吸。
祈年不敢相信,猶如一盆冰水誰頭頂澆灌而下,渾身寒栗不止!
盛華俊也在場,兩人皆渾渾噩噩。
盛華俊打電話叫救護車。
祈年踉蹌失態,撲通跪倒在地面。
看著悄無聲息的盛華灼,他就像是得到了一副摯愛畫,想珍藏,可偏偏上天要收走畫,他不愿意。
因為這幅支零破碎的畫不論艱辛,一直堅持來到他身邊,像個小太陽圍繞他,融化他,治愈他。
可他沒珍惜。
現在上天要收走畫,他便追著畫跑啊跑,卻再也無法擁有,并且發覺自己已淪陷。
這樣的感覺堪比剜心。
祈年握緊盛華灼冰涼的手,貼在額間,試圖捂熱。
“九九,不要走……”
他一聲聲重復,全身傳出劇烈的痛楚,喉嚨似被刀片割裂,腥味彌漫,眼淚鋪天蓋地襲來,大顆大顆落下。
又在想自己為什么不多解釋一句。
為什么要說煩。
為什么會得這個病!
祈年現在非常清楚,他是喜歡的,是喜歡盛華灼的,特別特別喜歡,大約在第一次多管閑事時就對她不一樣了。
只是他好笨,愚鈍,后知后覺,被冷淡蒙蔽。
“喜……歡……”
他說出口了。
“我……”祈年蒼白而顫抖的雙唇裂開,血痕溢出,堅持一字一字地說,“喜歡……你……”
現在說出來又有什么用!
他恨自己!
“九九醒來好不好,只要你醒過來,我做什么都可以……”
祈年心中的悲痛遠比他表現出來的更加深重。
唯一的信念傾塌。
對他來說是天崩地裂、毀滅式的存在。
自患病以來,遇到盛華灼,他才真真正正感受到世界也可以是五彩繽紛,充滿期待的。
而他也感覺自己是活著的,第一次由衷地熱愛生活。
感知到愛和痛,如今是懼怕,害怕她離開。
七情六欲皆由她而起。
原來他早已愛她入髓。
祈年緊緊捂著盛華灼的手,眼紅腫,口中仍在重復著醒過來醒過來,為此他可以付出一切……
驟然有了溫度!
紋理獨特的桃木手串在祈年的手腕處發出光芒。
每一顆珠子的紋理連成一條完整的線,環繞一圈,正是這條線在發光。
一個名為契約之神的神仙出現在祈年的意識中。
“我有辦法救她,只要你與我簽訂契約,開啟救贖之旅,成功獲生,失敗則亡。”契約之神說,“但有代價。”
“我愿意!”祈年卑微求助,“求您救她。”
不管什么代價。
契約之神擺出契約:“代價是你的二十年壽命加此生作為珍貴之物——”
“你的繪畫能力。”
“一旦救贖成功,你將永遠喪失繪畫能力,救贖中途你有權隨時后悔結束救贖之旅,介時,繪畫能力仍在,但壽命已減。”
“可還愿意?”
祈年鄭重且堅定:“愿意。”
契約生效,祈年和盛華俊來到一個全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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