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言歸出宮的時候,才知曉燕綰今夜還沒回府。
“主上?”景山愣了愣。
薄言歸幾乎沒有任何的猶豫,“去福德樓。”
“是!”
白日里,福德樓熱鬧至極,到了夜里又是一場喧囂。
是以只有這會,燕綰才能靜下心來算賬,每日的賬目必須當日清算,否則一旦遺忘,容易圓不了賬目。
人得講誠信,既然掌柜的將此事全權交付于她,她自然得盡心盡力。
“小姐,時辰不早了。”惠娘有些心疼。
小公主當年在燕國的時候,哪兒經歷過這樣的辛勞,吃過這樣的苦頭?惠娘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奈何除了出點體力,其他的也幫不上忙。
“我知道。”燕綰笑了笑,“姑姑去休息一會,我馬上便可結算完畢。”
惠娘瞧著她,也沒敢打擾,怕萬一算錯了賬,小公主又得重新來過。
不只是惠娘,枝月亦是沒敢打擾,靜悄悄的奉茶之后,便隨著惠娘一道坐在桌案邊上等著。
好在,豆豆已經被云來帶了回去,不至于陪著熬夜。
“夫人!”景山一聲喊。
燕綰登時一怔,撥算盤的動作停滯當下,“你們怎么來了?”
“主上!”枝月趕緊起身行禮。
薄言歸倒是沒多說什么,只是瞧了瞧這福德樓,面上沒有過多的情緒波動。
“下去吧!”景山開口,領著枝月和惠娘朝著后院走去。
掀開門簾的時候,惠娘有些不放心的回頭看了一眼,見著燕綰沒吭聲,只能輕嘆一聲,緊隨著枝月離開。
“這么晚了,怎么還不休息?”薄言歸行至柜臺邊上,瞧著她繼續低頭撥算盤,不由的眉心微凝,再瞧著她動作嫻熟的記賬,眸色愈沉。
以前的她,十指不沾陽春水,恣意張揚,鮮衣怒馬。
現在的她,似乎沒有什么事能難得住她,她好似……什么都學會了。
“賬房先生明日才來,掌柜的那邊臨時沒派出人手,所以我今兒得自個撐著,待明日就會好轉了。”燕綰頭也不抬,“在他們來之前,我得把今日的賬目算清楚。”
聞言,薄言歸伸手,摸了摸桌案上的杯盞。
所幸茶還是熱的,不由的松了口氣。
耳畔安靜下來,燕綰不由的心神一怔,瞧著薄言歸面色平靜的坐了下來,拾起桌角的菜譜,兀自隨手翻閱。
燕綰笑了,“王爺不回去?”
“陪你。”他淡淡然的回答。
燭光下,眉眼清雋的男子,一身矜貴,華服在身,卻坐在那里老老實實的,那模樣讓人有些忍俊不禁。
“王爺?”燕綰忽然不知道該什么。
薄言歸抬眸,“你做你的事情,我陪我的人。”
燕綰:“……”
似乎是,有點不相干。
可分明,只關于她。
“哦!”她吶吶的應了聲,繼續撥弄著她的算盤。
賬目清晰,腦子清楚。
指尖靈活,算盤撥得劈啪作響。
足足半個多時辰,燕綰才算完了今日的賬目,吃力的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瞧著他。
“王爺?”她喊了一聲。
薄言歸坐在那里,“完事了?”
“嗯。”燕綰點點頭,“可以回家了。”
薄言歸起身,“好。”
他甚至于沒有多話,面上沒有半點的不耐煩之色,只是瞧著她面上的疲憊,伸手撫了撫她的額發,“累嗎?”
“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自是不累。”燕綰搖頭。
薄言歸點點頭,“你高興就好。”
出了福德樓,二人在前面走著,三人在后面跟著。
寂靜的街道,沒什么行人。
鞋底板落在青石板上的聲音,吧嗒吧嗒的響著,有點整齊,又偶爾凌亂。
燕綰打著哈欠,今兒著實是累了,畢竟好久不曾營生,委實是有些生疏了,想來得多適應一段時間,待來日放手讓底下人去做,興許便沒那么累。
“上來!”薄言歸蹲下來。
燕綰:“??”
身后三人皆是一怔,各自面面相覷。
“上來!”薄言歸還是那句話,“背你回家。”
燕綰慌忙擺手,“不用了。”
所幸夜色昏沉,否則,怕是遮不住她面上的嫣紅。
“來!”薄言歸仍是蹲在那里。
身后三人還盯著,燕綰只覺得面上燒得厲害,便也沒有再堅持,默默的伏在了薄言歸的背上,面頰貼得近了,各自的肌膚溫度,相互膠著,讓燕綰心如鹿撞。
氣氛忽然有點怪異,燕綰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此刻的心境,兩個人分明靠得很近,可有時候又覺得離得很遠,大概是因為身份懸殊的緣故。
但有時候燕綰又覺得,似乎不只是因為身份……
熟悉的感覺,彌漫心頭。
恍惚間,她好似想起了些許奇怪的畫面,也是這樣的長街,也是這樣的夜色,好似有人背著她,慢慢悠悠的往前走。
那條街很長很長,那個人的容臉很模糊……
“我記得有個人,好像也這樣背過我。”燕綰伏在薄言歸的背上,兀自呢喃自語。
薄言歸沒有停下來,只是這心里頭咯噔了一下,靜默著不知該如何開口。
“可我想不起來他是誰。”燕綰繼續說著,許是白日里太累,許是他的肩膀太過溫暖,讓人心安,眸子微合,困意襲人,“那么努力的想,也沒能想起來,到底是誰……”
薄言歸如釋重負,“想不起來就別想,定然是沒緣分,累了就睡吧,我背你回家。”
“嗯!”燕綰閉著眼。
沒一會便呼吸均勻,伏在他肩頭呼呼大睡。
耳畔是她均勻的呼吸聲,背上是他的所有,薄言歸腳下沉穩,走得極為小心,只為讓她能睡得安穩而踏實。
于是乎,攝政王府的人,都親眼瞧見自家高高在上的攝政王,冷清冷面的矜貴之人,背著那聲名狼藉的小寡婦,小心翼翼的踏入府門。
不管不顧,當真是美色惑人。
進了銜泥小筑,薄言歸甚至有點不舍得把她放下,但既然回來了,自然還是要讓她睡得舒服一些為上。
躺在床榻上的時候,燕綰翻個身繼續睡。
“是真的累著了。”惠娘道。
薄言歸目不轉睛的瞧著她,“讓她好好休息。”
眾人皆退出門外,唯有他坐在床邊,癡癡的望著心愛之人的睡顏。
既盼著她想起,又怕她想起,滿心焦灼與不安,不知這頭頂上的刀子,什么時候會狠狠落下……
外頭,有家奴來報,說是宮里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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