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再怎么后悔，已經發生的事也沒法改變了。
而且當時的那種情況，他也確實沒有第二個選擇。
看著面前眉眼含笑的青年，駱弋決定還是用老辦法。
他直接跳過這個話題，跟唐今詢問起童鬼們的狀態。
眼前這只山鬼實在是駱弋不擅長應付的那類人，但讓駱弋能稍微接受一點的是，性格單純隨和的青年從來不會執拗于某個話題，他只要一說別的，青年也就會跟著他轉換話題。
——有種打了他一棒子就會適當松手讓他緩口氣的感覺。
駱弋想到這里，視線又忍不住在青年的臉上停了好一會。
可再怎么看，他也還是沒能從青年那雙干凈無辜的眼睛里看出來什么不對。
唐今完全沒有在意他眼底的那點疑惑，而是順著他剛剛的問題說起了童鬼們現在的狀況：“它們現在都是清醒的，不會傷人，你要跟它們說話嗎？”
駱弋收回視線，按下心中的疑慮點了點頭。
唐今看了周圍一眼，那些籠罩在淡淡白光中的身影便慢慢朝兩人靠了過來。
離近了以后，童鬼們模糊不清的臉也隱隱約約能被看清一些了。
駱弋的視線從那一張張稚嫩的面孔上掠過，最后，又落回了唐今的身上，“我想單獨跟它們聊聊。”
唐今眨了下眼睛。
她轉頭看向周圍的童鬼，無聲跟它們交流了幾句什么，才又重新看向駱弋，“那我先去那邊……”
駱弋：“嗯。”
見他答得這么干脆，唐今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但駱弋那張死人臉上是看不出什么表情來了，唐今只能將目光轉向童鬼們。
可童鬼們也只是靜靜看著她，像是等著她離開。
唐今的眉眼間漫過了一點懷疑自己被孤立的小失落，抱著最后一點期待，她又又看了一遍駱弋跟童鬼們。
但不管是駱弋還是童鬼，都是真的真的不打算留她了。
唐今認清了事實，沒有再說什么，垂頭喪氣地抱著她的那窩禿毛兔子離開了。
一直到青年落寞的身影在林間消失，駱弋緩緩收回視線。
按照青年的性子，應該不會偷聽。
駱弋不想耽誤時間。剛剛青年那副“你們真的不留我一下嗎”的可憐模樣實在讓他有些不舒服——
并不是愧疚。
而是他明明沒有做錯什么，可看著青年那副模樣卻讓他有種自己做錯了什么的感覺的——
錯誤、怪異，甚至可以說是詭異的感覺。
駱弋收回發散的思緒，看著面前也才緩緩收回視線的童鬼們，直截了當地問：“你們恨嗎？”
所有童鬼都愣了一下。
它們都沒想到駱弋會一上來就問這樣的問題，反應了許久，才有一個看起來年紀稍大一些的童鬼出來回話：“我們馬上就可以重新投胎了……”
駱弋并不在乎這件事，疑惑地反問：“所以呢，你們不恨了？”
年紀稍大的那個童鬼沉默了下來。
不恨了？
怎么可能不恨了？
現在這樣清醒的它們不過是山鬼施法幫助下的狀態，它們真實的內心就是像之前那樣，充滿仇恨，恨得想要殺死金山村所有人的。
它們之中，年紀最大的，死時也不過才七歲而已。
死前，它們什么都沒有做錯，只因為金山村那些人丑陋的貪欲，便被拆骨食肉，被吸走所有氣運壽命，被困在這片地方幾年、幾十年。
它們怎么可能不恨呢。
但。
山鬼昨天晚上來找它們，跟它們說的那些話也是對的。
與其被困在金山村中不斷重復地經歷這些痛苦，不斷地感受著仇恨卻又受限于規則而無法真的殺死金山村的那些人，還不如去投胎轉世，忘掉這一切。
反正金山村的那些人也不會有好下場的。
山鬼走了，它們走了，但金山村的這些人卻會留在這片空間里，一遍又一遍地輪回，永世不得超生。
事已至此，它們也只能這樣想了。
它們希望自己可以得到解脫。
……
“恨。”
一道細細的嗓音響起，不知道是哪個童鬼最先開了口。
它們想要解脫，想要轉世投胎忘掉這一切，但不代表它們就不恨了。
它們的內心終究還是充滿不甘與仇恨的。
有了第一個開頭，陸陸續續，一個接一個地，越來越多的童鬼開口回答了駱弋的問題。
它們的答案都是一樣的。
它們都還恨著。
一切都和駱弋預想中的一樣。
他也不再拐彎抹角，跟這些童鬼們說出了或許是它們現在最想要聽到的話：“我有一個方法，可以讓金山村的人魂飛魄散，永不超生，你們……”
駱弋的話語一出，在場的童鬼紛紛騷動了起來。
不等駱弋說完，剛剛那個年紀稍大的童鬼便迫不及待地站出來打斷了他的話：“你想要我們做什么？”
能免了一些解釋的時間也好，駱弋淡淡道：“很簡單。你們只要……”
……
聊完了事，駱弋跟童鬼們分開，又在山里轉了將近二十分鐘后，才終于在另一片林子里找到了正坐在一根枯木上跟兩只大灰狼聊著天的唐今。
駱弋是看不懂唐今在跟那兩只灰狼聊什么的。
但他看得懂那兩只灰狼甩著尾巴，直勾勾看著唐今懷里那窩禿毛小兔子的渴望。
——大兔子抱著一窩鮮嫩肥美嘎嘣脆的小兔子開心地跟兩只餓狼聊著天。
眼前的畫面讓駱弋的心底涌起了一股極為強烈的吐槽欲，但話還沒有出口，就被駱弋深吸了一口氣盡數壓了回去。
駱弋從系統背包里拿出兩個肉罐頭，拆開扔到一邊。
原本還看著唐今懷里那窩小兔子瘋狂流哈喇子的兩只灰狼聞到香味，頓時就扭過了頭。
“誒……”眼見面前的兩只大灰狼一聲招呼都不打地跑向另一個方向，唐今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了幾分茫然。
武松打狼的故事她才剛剛講到一半呢。
馬上就是最精彩的滑鏟剖狼腹了……
唐今有些可惜地收回視線，看向了面前的駱弋：“你們說完了？”
“嗯。”駱弋應了一聲，提醒唐今道，“我待會回金山村了，你留在山上不要去別的地方，等到要走的時候我會召喚你。”
唐今倒也沒問原因，點頭就答應了下來。
反正她有沒有去別的地方，駱弋也不會知道。
就像她剛剛一直都在偷聽駱弋跟童鬼的對話，他們也完全不知道一樣。
點完頭，唐今繼續看著駱弋，等著他的下文。
駱弋也看著她。
好半晌，見他就光看著自己也不說話，唐今有些疑惑地擰起了眉，“還有事嗎？”
駱弋看著她那雙毫無陰霾的清透大眼睛，忽而覺得自己剛剛的那些想法完全是多余的。
青年看起來已經完全忘了自己剛剛被“孤立”的事。
也是。
又不是小孩子，怎么會真的在意這種事。
“沒了。”駱弋淡淡回了一句，便直接轉身離開了。
唐今看著他的背影，眼底疑惑加深。
她好像，還什么都沒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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